Akai

1.《故园》系列。继续日常。

2.OOC、错误都是我的。

我的最后一篇联文。从楼诚开始的，那就首尾呼应吧~ @mimi剑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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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制的新衣裳是明诚在一个工作日的傍晚去店铺取回来的，他紧赶慢赶，裹了一身汗，压着下课铃声抵达校门口。等跑到教学楼前时，明楼已立在他往常总爱待的树下，略显不耐地拧着眉不停看表，似乎要将表盘看出一个窟窿，从里面挖出明诚来才算罢休。

“大哥。”

明楼闻声朝他看来，眉头顿时舒展开，那一丁点的焦虑也不见了。

“干什么去了？”语气质询，却有着放下心来的轻松。

“去拿衣服了，”明诚微微喘着气，面上还有因疾行而生的潮红，停顿了一会儿，他有些抱歉地继续说，“路上耽误了，等很久了吧。”

明楼摇摇头，没有急着走：“没多久。你先歇会儿，明天再去拿也行，干什么这么急。”

听他似是嗔怪的语气，明诚心下好气又好笑，要不是因为某人，他才不会催促着裁缝加班加点，还算着日子去取成品。

 

明大少爷的挑剔似乎是刻进骨子里了，到巴黎后，两人手头宽裕起来，这点挑剔便再也不受客观条件的桎梏，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衣服是再也不肯穿买来的成品，他总嫌店里卖的西装衬衫不合身，非得量身定制才行。定制的价格要贵不少，当然更合意。他自己奢侈就算了，还要拉着明诚一起，美其名曰不能一个人享受。

明诚身体里其实是没有贪图享乐的因子的，在明家那么多年，明楼养出了他富贵的皮肉，却始终没能将他变成富贵的骨血——这一点，从他的“抠门儿”就能看出来。

存起积蓄前就大手大脚不是明诚的性格，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亲自找了有名的裁缝来给两人量尺寸。

望着裁缝记在纸上的几个数字，明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上海时，明诚也曾替明楼定制过衣服，通常是他挑好款式和面料，直接拿好尺寸去做。那深刻在脑海中的数字与此时所见相差太大，明诚总疑心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但他知道并没有。

好在这大半年来，伙食上比之从前要丰富不少，明诚又绞尽脑汁变换花样做些好吃的，每次新量尺寸，放松的皮尺都让他开怀起来。

明楼反倒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才瘦下去的。”

 

其实，哪里又好不容易呢。

灾荒那些年，他们刚到农场不久。精神上不再高压，衣食住行上又有了一点自由，明诚想着，在狱中的艰难条件大概就能改善了。

事与愿违。

到处收成不行，好多人吃不饱，饿死者不计其数。食物少，卖得贵，他们的生活费有限，也吃不起好东西，农活劳动还累，想养回点儿肉简直难上加难。

明诚是眼见着明楼一点点消瘦下去的，他自己素来是不易胖的体质，但明楼不同。明楼养尊处优惯了的，即使是舞刀弄枪的时候也不过是危险一点、惊心一点，何时受过这些苦。

苦日子过了有几年，瘦是瘦了，还好明楼干多农活后倒是结实不少。每每说起此事，他都甚为满意，还劝慰明诚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明诚哭笑不得，好歹心里舒服一些。他将收来的粮食清点好，说：“我去交粮。”

太阳将落，夏日的炎热不那么难捱了。明诚出去许久也不见回来，不知是什么事牵绊住了。眼见夜幕来临，明楼便起身往厨房去。

这些年，他的厨艺始终差点火候，稍稍复杂点的东西就做不来，但煮面他是比较拿手的。家里还有把挂面，青菜也剩下一点，气候不好，两人都不大有胃口，明楼就决定晚餐煮一锅清汤面。

 

面煮好时，恰恰明诚也回来了。他瞧见厨房里的炊烟，略诧异地挑眉进来，果然看到一锅面，青菜叶子躺在乳白色面汤中，再无其他点缀。

明诚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灶台上，挽了袖子去洗手：“怎么不等我回来？”

“想着你被事情耽误了，先做好饭，回来就能吃。”明楼洗了两个碗，却让明诚劈手夺过去。

“我买了别的，面留到明早我吃。你先出去，等我给你炒几个菜。”

农场里有一块属于他们的菜地，可以种些蔬菜瓜果。但毕竟地方小，条件又不好，种不了多少，总吃同样的食物也难免腻烦，明诚便偶尔会到农场交粮的地方购一些应时菜品。

“还得煮米饭，太麻烦了，”明楼摇摇头，“就吃面吧，许久不吃了，也挺想念那个味道。”

明诚手一顿，终是止了动作。

一个煎蛋卧在面上，是明诚后来补上的。鸡蛋是他们还能吃得起的“奢侈品”，明诚向来不吝啬。明楼将那块金黄夹成两半，匀了一半到明诚碗里，并一筷子面条。

“我吃不了。”明楼漫不经心地说。

 

自小明诚食量就大，吃得不少，但身量却总那么瘦，明楼曾揶揄他，也不知吃进去的都消耗到哪里去了。

一开始明诚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跟某位极会往脸上贴金的人混久了，身子板没见长，脸皮却先修得和长城墙一样厚了。每逢这时，明诚就要回嘴，我工作辛苦，本应多吃一些的，况且花我自己的钱，又不犯法。

“我见你中午也没吃多少，胃口不好？”明诚的心思当然没有立即就往他是体恤自己劳动太累这方面转，“我明天去弄点儿新鲜菜来吃吧，老吃这些也的确腻烦，吃不下也不行。”

“不用。天太热，无食欲。”明楼解释，顿了顿，又宽慰似地补充一句，“前些日子做的腌黄瓜味道不错，酸脆可口，正好下饭。”

明楼惧热，平时一到夏日最先受不住的就是他。但纵使明诚再神通广大，也没法让冬夏颠倒，昼夜轮转，他只能苦大仇深地说：“明天再做。”

无甚油水的青菜面味道说不上多好，放到往日，一定是被明楼嫌弃的那种，然而此时他却吃得很开心。往日里并不觉得，如今两人一灶，两碗面一个蛋，分食竟也能吃出几分甜蜜来。

日子艰苦又如何，总之他们在一起，三餐四季也就过去了。

 

身量变化后唯一的麻烦大抵就是每次都要重新记尺寸了，裁缝笑呵呵地打趣：“明先生越养越好了。”

明楼一脸不自在，明诚却只将这当作对他这位“饲养员”的夸奖。

面料、款式都选了时下最兴的，两人常在学校出入，身旁大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穿着时尚些也不显得突兀。度身定做的衣服与身体契合得恰到好处，愈发将人衬得玉树临风，让两人在巴黎大学一众精神矍铄的老学究中更加脱颖而出。

听到有人赞其衣品，明诚只当好笑，旁人可能也不会如此讲究吧。

 

手工制作的衣服明楼穿了一辈子，即使是在刚建/ /国后过得朴素那几年，他们的中山装也都是特意找人裁制。

然而下狱后一切都变了。体面的衣服被扒下来，狱中是统一的囚服，谁也没有特权，好在大家都穿一样，不见天日，也不必在乎合不合身的问题了。

他们曾亲眼见过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人，不知是否是极端的反/ /动分子，抓进来直接用刑。开司米西装随意覆在他身上，裤子早划拉出长长的口子，衬衫碎成破布，堪堪挂在臂膀上。他被人拖着经过明楼与明诚的囚室，血水在灰渍中留下暗黑的细痕。

再滚烫的血，再精致的布，混在一团，也不过是污渍。

 

到东北后，他们才添置了新衣。那时，两人的衣服总是混着穿，明楼瘦了不少，衣服按照他的尺寸买，明诚穿起来只稍稍大一些，也算勉强合适。只要干活便利又舒适，不至于束手束脚，旁的要求也没有了。

明诚记忆最深的是一件御寒的厚大衣，明楼冒着风雪背他回家，就是用那件衣服裹住他冻僵的身体。斥巨资购得的棉衣陪了两人许多年，直至他们离开东北，它还躺在曾睡过的炕上。

针线活也是在那会儿逐渐熟练起来的，明诚借着摇曳的灯光一针一线给衣服添上补丁，明楼就在一旁看，边看还要边笑：“这算不算明家阿诚手工定制的精品？”

这番苦中作乐的情绪感染了明诚，他把线头打了个结，咬断后用手抚平了褶皱，笑着回应他：“那可得好好保管，独此一件。”

明楼摇头晃脑，指着中山外套另一处裂了嘴的口袋，让明诚也给它加工加工。

“缝好一些，到时候我还能当藏品哩。”

他凑过脑袋去，似乎在仔细琢磨明诚的动作。舞刀弄枪、舞文弄墨惯了的一双手，此时把弄着绣花针，竟也意外地灵活。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定国安家。

明楼用唇畔轻碾过这四个字，“扑哧”一声笑了。

 

回国那年，衣物只挑了随身的一些，余下的都留在巴黎。

再找裁缝定制时，明楼却换了风格，西装样式看都不多看，只说让明诚随意挑几样中规中矩的，他自己反而认真选起中山装来。

那时，西装已在中国流行起来，款式虽比不得国外，高档店铺也能找到时兴的。中山装反倒显得老派些，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种。

军绿色和深蓝色外套，与很多年前大同小异，明楼试了试，衣服穿在身上，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的模样。

手指摩挲着面料，一寸寸划过口袋、扣子、衣领，最终又回到口袋边缘，明楼感慨：“各有各的味道。”

明诚注视着他的动作，眼神被他的指尖牵引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连在其中。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件被明楼扬言说要当藏品的中山外套终是遗落在了东北，唯一一件上得台面的衣服与做活时的粗布短衫拥有同样的命运，他们斩断了那段苦难的生活，也斩断了与之有关的一切。

往事不可追，风风雨雨都葬在回忆里了。悲欢喜乐如泡影般散去，只剩那时的情绪，永远留在心中。

明楼将试好的衣服脱下来，顺手递过去，立即有一只手来接。

那只手早已不复往日的细嫩，骨节微微突出，仔细辨认还能瞧见一些老年斑，舞刀弄枪怕是再也端不稳了，至少舞文弄墨还不在话下。

明楼心念一动，张开五指就攥住对方。

隔着一层布料，掌心里依稀能勾勒出明诚右手的轮廓。他抬起头，眼神疑惑地望过来，明楼从他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永远澄澈的眼波裹挟着明楼的倒影延伸开去，又仿佛投在了那时灯下的两人身上。

定国安家。

他们的国，他们的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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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自然灾害：也称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年期间由于大/ /跃/ /进运动以及牺牲农业发展工业的政策所导致的全国性粮食和副食品短缺危机。

之前答应大家的，让明楼成功煮一次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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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几天的投票，楼诚以压倒性优势领先，所以我能不能给谭赵凌李拉个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