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ai

呵。

【楼诚】旧梦难寻

1.《故人》时间线里的1955年,大致发生在明楼收集证据替明诚正名的那段时间,所以是裹了糖的刀。

2.OOC、错误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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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上海的天气一直都不怎么好,时常风雨大作。

傍晚,北风呼啸着愈演愈烈,吹得明公馆外的几棵秃掉的树东倒西歪,孤零零的树枝拍打围墙,复又弹回。

苟延残喘了好几天的电路终究还是让风吹出了故障,才入夜不久,明公馆陷入了一片黑暗。

无星无月,明楼摸索着翻了老半天,才从一个储物柜里寻出两支蜡烛,点燃一支,就着微弱的火光回到房间。

 

时间还早,他了无睡意,本想借昏暗的光去看书,又晃得眼睛疼,只得作罢,将书扔到一旁,趁着闲暇收拾起书架来。

明楼的藏书种类颇多,他把翻乱的书册按照顺序一一放好,漫不经心地用手抚过书脊,感受着书册上岁月的痕迹。

黑暗里,他的手不知碰到了哪儿,一个实木盒子“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闷响。

明楼弯腰去捡,盒子里散出来一些纸页,他仔细辨认,认出那是旧时家里寄来的书信。唯有一封,是明楼自己的笔迹。

妥善收好信件,他又将盒子原位放回。

狂风透过门低的缝隙吹进来,火焰欢快地跃动着,将明楼的影子在墙上投出十分毕加索的风格。

明楼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消遣,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踱步几圈,终于叹了口气,认命地躺上床。

 

八九点的辰光,明楼从不会这么早睡,他闭着眼,用意念暗示自己快快进入梦乡。

恶劣的天气很适合制造恐怖阴森的噩梦,这向来是为人所不喜的。

明楼被聒噪的声音扰得无法入睡,他不禁想,哪怕是噩梦,也请让自己做一个吧。

他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

 

明楼记得,父亲刚去世时,他经常被梦魇住,满身冷汗地惊醒。那时,明镜总会将他抱到怀里,借着床头台灯的光,一下一下拍他的背。均匀的节奏与光亮给了人安全感,好多个夜里,明楼都是这样睡去,一夜安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明台到家里来的那段日子吧,明楼渐渐不做噩梦了。他成为了哥哥,是要保护别人的男子汉,而不能是缩在长姐怀里的怯懦少年,他开始学着坚强,学着独立。用明镜的话说,他长大了。

而明楼第一次对长大这件事有了深刻的体会,是明诚的到来。他不敢想象明诚经受了多少残忍,但他却能明白那种对安全感的渴求。

所以,他推开明诚房间的门,看到蜷缩在床角的那个少年时,并不意外。

 

明楼走过去,将被明诚死死拽住的被褥铺好,拉开台灯,拥着他躺下。

“别怕,大哥陪你。”

明诚背对着台灯,灯光铺在明楼脸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明楼皱了皱眉,微眯着眼去隔绝照过来的光线。他学着明镜的样子,轻轻隔着被子去拍明诚的背,一下又一下。

明诚飘忽着的心逐渐落到地上,他觉得被子上的那只手好有力量,能支撑住他全部的重量。他悄悄在被子底下扯了明楼的衣角,等明楼低下头,露出疑问的神色,他这才小声道:“把灯关掉吧。”

明楼问:“不会怕黑吗?”

明诚犹豫了,他沉默半晌,才又开口:“灯开着,大哥会睡不着。”

少年糯糯的声音又轻又软,他顺从地按照明楼纠正过好多次的称呼唤他。

这下,明楼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明诚顿了一下,补充说:“有大哥在,我不怕的。”

明楼莞尔,摸摸他的小脑袋,伸手灭掉台灯,将人塞到被子里,又展开双臂抱住他:“睡吧,大哥一直在。”

想要彻底脱离深渊是件困难的事,那段时间,明诚还是会经常做噩梦。但每一次他陷入恐惧,都会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支撑着他逃离黑暗。

 

刚得知明台被王天风带走那天,明楼久违地做了噩梦。

在梦里,明台举枪对着他,黑漆漆的枪口在仿佛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明台大声哭喊着“大哥救我”,明楼刚想要说话,一声枪响将他赶出了梦境。

明诚听到异动,端了水杯凑过来:“大哥,没事吧?”

明楼抬眼望他,许是刚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有些模糊。灯光笼罩下,明诚的面容不甚清晰,像是雾里看花那般朦胧。

他揉了揉额角:“没事,把药给我。”

明诚将白色的药片递来,他伸手去接,却没有任何实物感。明楼一愣,张开手指去抓那只手,只抓到一团虚无。他狠狠一惊,猛然抬头去看,眼前的青年满脸担忧。明楼又去握他的肩,指缝间只有风的触觉,身前的这个人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明楼慌起来,一颗心猛然跳动,胸腔都快要装不住。他展开双臂,用尽全力去拥抱明诚,却扑了一个空,脚下踉跄,身体就砸到了地上。(注1)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明楼倏然睁开眼,先前点的蜡烛已经燃尽了。

 

窒息感慢慢褪去,明楼掐住自己的手心,刺痛感使他逐渐清醒,将梦境与现实分离开。他忍不住苦笑,还真是做了一个噩梦。

明楼披衣下床,将剩下的那支蜡烛点燃,立在上一支残留的蜡油上。

等心情平静下来,他才再去回想那个真实的梦境。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想起来,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那时,他担心着明台,明诚陪他一起忧心。如今,明台苦尽甘来,在政府挂了职,妻儿双全,再没什么好挂记的了。可那个分担着他忧虑的人,终是不在了。

明楼忽然很后悔,他不该希求一个噩梦。

一语成谶,只是,从梦中醒来后,再也没有人哄他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仿佛时间也被故障的电路阻隔了一般。明楼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此刻也才刚过零点。

时间突然变缓,总让人有一种空闲变多的错觉。明楼刚从梦中惊起,还没有酝酿好下一阵睡意。他靠坐在床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跟随梦境而逐渐浮出水面的那些往事。

 

书柜上存放信件的那个盒子刚好正对床头,明楼想起了不久前看见的那封信。

那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彼时,是明诚到伏龙芝的第一年,明楼因秘密任务临时归国,抽出空闲回了一趟上海。

到上海那天刚好冬至,也不是晴朗的日子。明楼夜里不能安睡,他披了大衣坐到书桌前翻看案上的几本书,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远在列宁格勒的明诚。(注2)

 

列宁格勒的冬季比上海要冷上许多,雨雪也更加频繁连绵。明楼刚从哈尔滨回来,那里已经下过一场小雪。

这一年里,明楼只断续与明诚写过几次信。他忽然意识到已经好久没有写信给明诚了,立刻便有了强烈的冲动,想要听一听他讲列宁格勒的冬季。

他抽出信纸,漫无目的写了一整页。写完再读,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天马行空,不知所云。明明想知道列宁格勒的冬季,整篇下来却全然不提。这样的信让明诚看了,怕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吧。

信到底没有寄出去,就这么被他收在了盒子里,不多久就被遗忘在记忆里。

如今再见,明楼只觉得唏嘘。他给明诚写过不少信,每一封都到了明诚手里,除了这一封。写信又不寄信这样的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不免有些嫌弃当时的自己。这封没有抵达收信人手中的信夹杂在一堆“明楼收”的信件中,格外刺目,他很想把这几页纸处理掉。

只可惜,当时尚有目的地,犹豫着不肯寄。而现在,想寄,却又不知往何处寄。

 

明楼脱下外套缩进被子里,不再去瞧书架上那个实木盒子。蜡烛的火焰忽闪忽闪,明楼背着光,轻轻合上眼。

 

得知明台要转移去北平后,大家都很高兴,离开了上海至少能保证安全。可谁都可以感觉到,家里的氛围是很压抑的。

转移的计划早就确认好,只是具体的时间与方式还有待商榷。明诚向明楼汇报了消息,明楼听完后久久不语。

那一瞬间,明诚竟然觉得,一向高大挺拔的背影,变得不那么伟岸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使他不堪重负。

“尽早吧,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明诚一句“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了。

 

有哥哥姐姐们的庇护,明台那时候还有些孩子气,他服从组织的安排,可也会在家人面前流露出真切的感情。

“我舍不得大姐,舍不得大哥,舍不得阿诚哥。”

明楼轻嗤一声,十分嫌弃道:“你在我身边,只会给我添麻烦。”

明镜倒是很吃他这套,当即红了眼眶:“傻孩子,大姐又怎么舍得你?可是舍不得也要走,你出去了我才能放心呀。”

明台在大姐怀里拱了拱,他不敢闹明楼,撒完了娇就去缠明诚。

“阿诚哥,下次再见,我一定打到你服气。”

他这是在气当初明诚故意让球,使他赢得不光彩了。

明诚不置可否:“我们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出发的那天,明台走得很艰难。一场兵荒马乱后,他终于离开了这个让他无比牵挂又无比怀念的城市。

他有一个问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得到回答。而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简短的告别,明楼能听懂明台话里话外的意思,明诚也懂。

他想问,再见有多遥远?

 

明台在火车上哭成了傻子。他将明镜、明楼、明诚远远留在了身后。

有多远呢?

再远,远不过他生相见。

 

那一次,是明台最后一次见到明镜,在她的鲜血蔓延开时、在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时,就已经有了这个认知。可他没想到,那也是他与明诚的最后一面。

明楼在战略转移途中与明台匆匆会面,恍若隔世。

但好在,今生足够幸运。

 

与明台的相见又分别,让明楼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他们那时正在为全国的解放而奋斗,较之从前的处境,已经是天壤之别。重聚似乎是很值得期待的了,可临别时,明台依旧没敢问“相见何期”,明楼也不敢问。

明楼忽然就领悟了他的害怕。

明诚逝世后,明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严重失眠。他一闭眼就能想到明诚浑身浴血的画面,他无法承受。可是他必须要睡,他吃安眠药,他希望自己多做梦,能在梦里与明诚相见。梦里相见,总归相见了。

也是在那时候,明楼意识到,他是那么害怕。他害怕再见明诚时,只能在史书里,关于他的寥寥几笔。

 

明楼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时风已经小一些了。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有一瞬间的迷茫与失望。

一宿安眠,未见故人。

床头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蜡泪斑驳,像是为谁大哭过一场。

明楼看了一眼手表,该起床了。他今天约了曾经的一位老友,是可以证明他才是“毒蛇”的人,他必须去见。

 

史官薄情,哪怕是寥寥几笔,他也想让“明诚”这个名字,配上最真挚的赞美,镀上传世的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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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段明楼的梦中梦,具体细节出自剧版。 

2.关于“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剧版阿诚哥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查伏龙芝军事学院,地址是在莫斯科,不在列宁格勒(圣彼得堡),所以这里采用的是剧版的说法,将这个学校做了虚化处理,并不等于事实,希望不要误导人。

3.大姐牺牲和明台转移那段使用了剧版的设定,大姐是中枪死的,不是原著里炸火车,因为这样才能让明台亲眼见到大姐的去世。整个《故人》系列都是用的这个设定。

 

最后!关灯的细节有没有很眼熟!跟《姑苏客》结尾处联动!所以阿诚哥对关灯这么执着也能理解了吧!(我终于把这个坑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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