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ai

呵。

【楼诚】人间忽晚

1.《故园》系列。

2.OOC、错误都是我的。

整个系列除《故园》外的第一篇,送给五周年纪念日,也送给即将到来的9.3纪念日。

 @mimi剑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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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遗憾,明楼同明诚第二次见到解放后的天安门,竟是在1985年。

 

那一年的盛况始终在他们记忆里鲜活着,即使身处泥淖、去国离乡,亦从未能忘。

再回国后,等一切安顿好,两人一合计,决定了访名山览胜水的计划。年轻时背负着太多,他们没有过如此轻松的机会,好好走遍祖国的大地。

 

他们去了苏州。

阔别多年,苏州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了。青石街道还存着过去的影子,桥边树下路旁的商贩却换了一群又一群,明楼与他们相看两不认。明诚还好,他本就少来苏州,只遇到年节时候,随明镜一同回老宅拜访长辈,去巴黎读书后,经年未回。等明镜去世,明楼又在新政府做了汉奸,每每回来总要让人戳脊梁骨、吐唾沫星,更是与老家的人断了联系。如此说来,明诚对苏州的印象并不算深,认不认识人就没什么重要了。

明家老宅有一间是属于明锐东的,后来到了明镜手里。那时送明镜的骨灰回来,他们又行走在高空的钢丝上,老宅就与家里的产业一并托给了明堂。许多年过去,苏州与明楼、明诚的牵连,也就只剩那块祖坟了。

苏州换了几番天地,长辈小辈们早已不知各往何处去,即使仍在苏州,大家互不相识,更没有拜会的必要。看明楼的意思,只打算短暂停留,明诚索性在靠近郊区的位置定了酒店,三天两夜。

明镜睡在父母身边,并不孤单,这让明楼与明诚不至于太过愧疚。墓碑上仍是她三十多岁的模样,眉目如画,温柔动人。祖坟尚余大片空地,明楼指了一旁的两块,笑着说:“等以后,我们就睡那儿,紧挨着的,依山傍水,好不好?”

明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未见山也未见水,不免无语:“那我岂不是还要给你移座山、开条河?”

“山水自在心中。”明楼意味深长。

湖畔旁,树林边,那是他的家园。魂归家园,那么所卧之处,自然有山有水。

 

他们去了延安。

明台曾短暂到过延安,那是1944年的时候,他执行任务时暴露,不得已转移到延安。没过多久,他便领命去了香港。

战火正烧到尾声,明楼在上海的明公馆里同延安的明台通电话,提醒他此去千万小心,又说家里公司分红的钱都转入了明台的户头里,经商时遇到困难可以同两位哥哥讲。

说到最后,明台就不耐烦:“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下来。

明楼往常从不讲太多,他习惯了克制,话都是拣重点的讲,啰嗦唠叨的事都让明镜做了,他不必多费口舌。然而明镜已不在了,家里的小弟又将远行,做大哥的,怎能不担心呢。

明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舌头一绞转移话题道:“香港我去过挺多次,恐怕比你还熟呢,还有锦云和爸爸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胜利后,黎叔就去了延安,他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做行动组的任务,组织就派他到后方去。明台在延安与他重逢,就改了口喊他爸爸。

 

“对了,大哥,有件事要拜托你。”

明楼一挑眉:“小少爷有何吩咐?”

“这次去香港,我准备改回‘明’姓,组织上同意了。两个儿子的名字也要一起改,想让大哥帮忙取名。”

两个儿子出生时,明台还姓“崔”,名字也是随便取的,为了符合伪装身份,选了几个平平无奇的字。他像是早想好了这一日,总之要重新取,那时也就不甚在意了。

“和黎叔商量过没有?”明楼很诧异,若是要改,他以为明台或许会改姓“黎”。当年他同明台讲,大姐也还是希望他姓明,可毕竟他的亲生父亲仍在。况且,姓什么已不重要,只要他们一家人尚在。

“爸爸同意了,他很支持我,还希望我和儿子们都不要忘记,自己永远是明家人。”

明楼不再多言。

办身份证明那天,明楼去了电话,只说了两个名字,分别给老大和老二。

小孩儿让妈妈左一个右一个牵在手里,工作人员查看他们的出境通行证,轻轻念出上面的名字:“明盛、明安,可以过去了。”

“谢谢叔叔。”

异口同声的软糯声音响起,明台无声地笑了。

 

延安终究亲眼见到了,明楼却没有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他同明诚并肩走在长街上,沿着历史足迹慢慢往前,时不时能听到旅游团里导游的讲解。

有什么特别呢?并没有。

昔时明诚说,要和他一起来延安。他们所求的,又哪是同走这条路呢。

那是身处漩涡中的憧憬,是对未来的愿望。

 

他们去了重庆。

重庆并不陌生,至少,这两个字他们听过无数次。

踏上重庆土地的一刹那,历史的厚重感便袭面而来。

在这座城市,发生过太多太多大事,又有太多太多在这座城市里出现过的面孔,曾参与了一个国家的未来。

王天风一直都是“叛徒”,在他死后很多年里。

后来上海光复,重庆方面开始调查抗日时期的遗留问题,明楼就是在这时提出为他正名的。

于曼丽和郭骑云的烈士身份很快核实,唯有王天风,一直是灰色。重新调查很困难,死间计划的执行者早就死得不剩几个。明楼花了很大气力,都找不到决定性证据。王天风做得太绝,将自己的后路斩得一点不留。

知悉者里只有明楼、明诚与明台尚有发言权,而与王天风有过密切接触的,唯有明台。他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后来明楼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明台再接到消息,就是王天风获封烈士的时候了。

 

明台在电话那头哭得不成样子,明诚立在楼梯旁,静静看着明楼捏紧电话听筒,不置一词。他放任明台哭,似乎想纵容他哭得更大声一些,哭出更多人的悲伤。

电话在明台的嚎啕大哭与明楼的缄默不语中挂断了。

明诚走过去,坐到明楼身边,展开手臂揽到他肩上。

“他要是活着……”明楼终于说。

明诚的手一僵,心头也被浓浓的遗憾填满。

“王天风”的生死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他要是活着呢。他们,要是活着呢。

“死了也好。”明楼又说。

明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肩头安抚地拍了几下,不急不缓,恰好配合着他的心跳。

两党之争胶着难解。

王天风是个执拗到偏激的人。

死在黎明前,也好过天亮后,被阳光灼烧。

 

他们去了北京。

遥望一眼天安门,还能听到那日震耳欲聋绵延不绝的欢呼声,穿越了时光与距离,直往他们心里、耳里钻。

明楼没有近距离参观的意思,明诚就寻了一处阴凉地,两人就那么站在一旁,看人来人往。

为了看清晨的升旗仪式,他们特地赶了个早,看完后天还没大亮,明诚提前做了准备,当即领着人找了一个有名的铺子吃早点。

明楼喝不惯豆汁儿,抿了一口就再也不试,焦圈儿倒是吃了几个。明诚怕他噎住,又给他买来豆浆配着吃。

“这东西有那么难喝么?”明诚端过被明楼嫌弃的豆汁儿喝了一口,“嗯……味道是有点怪。”

“不好喝就别喝了。”明楼见他皱着眉一口一口往下咽,心里那点反胃感又涌上来。

“没事,不至于难以下咽。”明诚从小就珍惜食物,过了几年拮据日子后,节俭就更甚。

一碗豆汁儿很快就被他解决,他撇撇嘴,似乎想将那味道压下去。

明楼尝了豆浆,醇香扑鼻,便凑到他嘴边去:“来一口,甜的。”

 

两人再踱步到天安门前,太阳已升起了。他们看了会儿车水马龙,又将视线投到广场中央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去。

这块石碑立于此已有多年,然而阴差阳错,他们始终未得见一次。开工时他们在上海,等落成后他们已入了狱,直到后来辗转去到巴黎,也一直不曾亲眼瞧过。

一整块花岗岩矗立在那儿,风雨不动,明楼眯着眼去辨认上面的字,距离太远,阳光又刺眼,他看不清,但站得笔直。

明诚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默默盯着那一处。

“要走近些看看吗?”明诚问。

“不了,回去吧。”

他们又伫立了一会儿,顷刻的时间,却像是经过了几百年。

明台当年失声痛哭的模样记忆犹新,他唯有痛哭。郭骑云、于曼丽、王天风,还有千千万万个他们,无坟无墓,只剩心里那片净土,聊以吊唁。

明楼最后望了一眼,待明诚也收回视线,才与他同时转身。

浮雕远送着他们的背影,虎门销烟、武昌起义、五四运动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上海全市人民罢工罢课罢市大示威的五卅运动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抗日敌后游击战、百万雄狮过大江也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毛主席大开大合的题词在身后,周总理浑朴雄峻的楷书在身后。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注1)

逝者有碑,英魂可追。

那上面的字,无需再用双眼看。

 

他们回了上海。

旅行是分外随意的,左右无事,两个退休的无业老头儿,有了兴致便说走就走,没了兴致就回上海,等待下一次兴致的到来。他们陆续去了不少地方,只是旅行时的心境却与在欧洲时遍游诸地全然不同。

漂流在外,去何处都是游子。回了家,便再也不算“游”。

从北京回来后,就到了深秋。

莘庄镇莘西路66号,他们亦是第一次去。(注2)

 

还在上海时,明楼曾见过一位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兵。

说是老兵,他也不过四十来岁,比明楼还要年轻。然而他自二十岁起便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直到抗美援朝凯旋,半生戎马,称他老兵也名副其实。

明楼有幸听他说过一些往事,大多是战场如何危险,战况如何激烈,战士如何英勇。

明楼没有上过战场,明诚也没有,尽管他毕业于伏龙芝。

这些故事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当明楼转述给明诚时,明诚也只能在感慨之余再生感慨:“我们都是幸运的。”

幸运之言实在无凭无据,他们亦在水深火热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尝了够,但无硝烟的战场也是战场,只要是战场,就都不安全。然而好在他们都活下来了,较之于在炮火里尸骨无存的人,已经足够幸运。

很久前,明楼偶有一次同明诚谈论过关于英雄的话题,那是在山河初复,社稷将兴之时。

明诚说:“比起当英雄,其实他们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

这话明楼很赞同。

爱做英雄梦的,也就只是做做梦,成为英雄的那些人,大概从没想过要做英雄。有人不甘普通,而在晦暗飘摇的年代里,普通却是多少人遍求不得的追求。

如此想来,命运对他们,亦足够善待。

 

老兵还提起过一位将领,祖籍上海,他跟随这位将领征战过不少地方,打了不少胜仗,将领也因此为人所赞。后来,他成了烈士,为更多人所赞。

明楼不知道这位将领的名字,也无从得知他埋骨何处。

烈士陵园中睡着百余英魂,也许没有他那一缕,也许他最终也没能回到自己誓死守护的家乡来。

但明楼觉得,他一定与这些英魂同在。

金戈铁马,最终,衣冠满故园。(注3)

 

傍晚时下起了小雨,秋雨寒凉,明诚恐人沾了雨丝着凉,出声唤他:“大哥。”

明楼回过神来,朝明诚一笑,又伸出手去:“阿诚,我们回家吧。”

明诚握住他的手,两人相互扶持着拾阶而下,湿润的地面有些滑,他们走得很慢,却走得无比认真而虔诚。

 

远山上升起蒙蒙白雾,模糊了天地的轮廓,百年光阴似乎就在这样的朦胧中流转过去、消失不见了。

两人最后驻足,远远回望一眼,墓园肃穆而缄默,却厚重而深沉。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注4)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注5)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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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三段内容为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

2.上海县烈士陵园就在莘庄镇莘西路66号。

3.“衣冠满故园”:原句出自文天祥《别里中诸友》,“长有归来梦,衣冠满故园。”

4.“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出自歌曲《人间忽晚》。

5.“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原句出自纳兰容若《蝶恋花·出塞》。

末尾两句结合起来,意思是:岁月匆匆,人间已换,当初那些英魂,他们对祖国深沉的情感仍旧绵延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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