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ai

1.《故园》系列。奥运主题，向运动员致敬。《夺冠》明天上映了，希望我能尽快抽时间去看。不出意外，这是本系列最后一篇家国天下了，虽然是为了联文新开的系列，也不会全写伟正光，下一篇开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日常。

2.OOC、错误都是我的。

联文交稿~ @mimi剑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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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明诚买回来两杯冷饮，穿过重重人群才又挤回明楼身边。他小心避让着过往行人，还得留心手上的东西，余光里瞥见明楼正四下张望，想是许久不见他归来，有些着急。

“怎么这么久？”明楼迎上来，接过其中一个杯子，凉意瞬间就激得他通体舒畅，水珠与手心的汗混合在一起，直往地上落。

傍晚的太阳余温仍在，烤得人全身发烫，撒点佐料甚至都能直接上桌。明楼另一只空着的手上抬，替明诚扶正了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歪歪斜斜挂在脑袋上、却腾不出手重新戴好的宽沿帽，遮了遮他晒得有些发红的脸。

“人太多了，”明诚稍稍低下头，任由他动作，“好不容易才买到。”

一路走来，他的双手已让冰块冻得有些发凉，与脖颈和手臂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相比，正是冰火两重天。他甩了甩手，水花四溅，在烈日的帮助下，手上的温度才逐渐恢复正常。

明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擦一擦。”

身旁陆续有三五结伴的人兴致冲冲往一处涌，明诚抬腕看了眼表，说：“快到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1984年8月7日，洛杉矶长滩体育馆。

明楼不是第一次来洛杉矶。

说来好笑，他曾去过很多国家，起初大多是为了执行任务，后来再到巴黎教书，假期时与明诚一同旅游，竟发现那里都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而洛杉矶，他只为了任务来过一次。

除了学校的留学生院，明楼大概从未同时在一处见到如此多外国人，各色面孔、各种外语，男女老少纷纷聚集，都是为了这四年一遇的盛会。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离比赛开始还有几个小时，明诚看了眼观众过半的场馆，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这么走俏，幸亏我们票买得早。”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最佳观看区，视野好，又不受摄影器材的阻挡。

明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册子，边角处略微卷折，看得出来翻过无数次。他直接跳到标记的某一页，再三确认之后，把视线投向场馆中空无一人的那块地方。

那里，将是她们的战场。

 

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明诚随意打量着周遭，看到了不少黄皮肤的面孔，衣着各异，却都能在他们身上发现同样的醒目标识，红色的旗，黄色的五角星。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位年轻女孩手中的小旗子，说：“我们也应该弄一个。”

明楼睨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只轻轻一笑：“这里有呢。”

他伸出手指，往明诚心口处戳了戳。

心跳声沉稳有力，并未因明楼的动作而乱了节拍。

明诚无奈地摇摇头，笑而不语。

 

五十二年前，也是这座城市。

刘长春。

曾经孑然一身的那道背影，注视他的也许没有几个人，可远隔着重洋，那一抹寂寥刺痛了万里之外多少人的心。

而如今，谁也不再是单枪匹马，有战友，有观众。有人并肩奋战，有人欢呼呐喊。

 

第一枚金牌来得太让人意外又惊喜。

明诚记得那是7月29日，他们抵达洛杉矶的第三天。

五十米的距离并不算长，然而子弹抵达靶心的征程却太过遥远。

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明诚忽然很平静，乐极无言，大概就是他那时的状态。他紧握着明楼的手，从对方被汗水浸湿的掌心与疯狂跃动的脉搏中感受到了和自己同样的亢奋。

百余年，“东亚病夫”一雪前耻。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国歌的伴奏顺着电流响彻云霄，每个中国人都虔诚而庄重地小声唱着，五星红旗升起的一瞬间，光阴骤然缩短，又无限拉长。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明楼和明诚。

他们退到人群外面去，穿过不断雀跃的身影望向高台上那个人。

许海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全世界都为他鼓掌。（注1）

金牌折射的光芒闪着明楼和明诚的眼，他们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临奥运会。

有德国的同事曾送给明楼两张票，邀请他同明诚一起到自己的国家旅游。

“相信我，明，这一定是非常棒的旅行。”

1972年8月26日，德国慕尼黑。

明楼看了眼门票上的开幕日期与地点，笑着婉拒了。

“不必了，请你留给真正想去的人吧。”

同事一脸不解：“我记得你常去学校体育馆，羽毛球、击剑你都挺擅长，还有你弟弟，他总和你一起去。”

“这不一样。”明楼说。

再问，明楼就不愿多讲。

与这位同事不一样，明楼本不是多热爱运动的人，年轻时锻炼身体，年老后保持健康，适度即可，他并没有练出一身腱子肉的宏伟目标。然而明楼所说的不一样，却不是指这个。

 

解放后不久，中国也派代表团参加过奥运会，但那时国力衰微。

1952年，那是国人翘首以待的一年，新生的中国第一次征战世界。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堪堪赶上尾声的代表团没能取得好成绩。

待他日卷土重来，当时的人都怀抱着这样的希望。

可先于喜讯抵达的，是中国退赛的消息。

既然“一个中国”得不到承认，那么也不必与之多言了。没有中国的奥运会，自然就不是明楼和明诚心向往之的奥运会。

明楼那时同明诚讲，总有一天，中国要堂堂正正受邀参赛。

他们都期待卷土重来的那天，却没想到，“他日”竟等了这么久。

 

也许是一枪鸣醒了沉寂多年的雄狮，中国魂魄开始苏醒。

体操、举重、射击、跳水、击剑。

那些闪着金灿灿光芒的名字，明楼和明诚以前从未曾听说，以后永不会忘记。

除却这十二个让全世界瞩目的名字，所有二百二十五个挥洒过青春与汗水的身影，也永远刻进了历史中。（注1）

那是属于中国人的历史。

 

场馆渐渐挤满了人，座无虚席。

现场裁判与工作人员就位，气氛沸腾起来，明诚心里却油然而生紧张感。

他用手肘拐了一下明楼，随便挑了个话题，开起了玩笑：“哎，你说，如果换做以前，我们是不是也能参加几项比赛？像他们那样，拿个把冠军肯定不在话下吧，说不定，留在史书上的名字就是我了。”

明楼转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头问：“你想参加什么？”

“唔，这我得好好想一想。”明诚还真仔细思考起来。

看他这副模样，明楼也来了几分兴致，他收回漫不经心观察旁人的目光，好整以暇等着明诚的下文。

“体操是不行了，身体柔软度不够。举重么……我太高，重心也高，力量没他们大。跳水？做不来那些动作。”明诚瞥了明楼一眼，又补充一句，“这三项你也不行。”

明楼不置可否，挑挑眉继续看他。

“射击肯定没问题，我枪法好，再这么说也是伏龙芝毕业的。”明诚颇为自信，他又拿过明楼放到腿上的小册子，翻回之前某一页，指着上面一处给他看，“这个，你一定可以。”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男子移动靶标速50米的项目。明楼一哂，果然，明诚狡黠一笑，眼珠子骨碌一转，下一句就来了：“当初打我那一枪，可准了。”

“你小子，拿我开玩笑？”明楼作势要打他，手扬到一半却被人挡住。

明诚知道他色厉内荏，压根就不怕他，将他的手拨到一边去，感觉到他的皮肤微微发凉，就从背包中翻出出门时备的薄外套递过去。场馆的冷气很足，还没到沸腾的时候。

“除了射击，击剑也行，当初你和明台都赢不了我。”明诚接着掰手指盘算，“诶，对了，还有羽毛球，说不定我还能给金牌榜多增一块呢。”

“那水平能和这比？”明楼既好气又好笑，假模假样地反驳他的天真，“我们不过是自己玩一玩，这是正规比赛。”

“人家这也是经过专业训练，我要是也像这样，未免比他们差。”明诚向来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十分自信，而明楼也深信不疑。

“这么说来，还真是屈才了？”明楼眼神危险地看过去。

“没，不屈才，我跟着大哥做事也挺好。”明诚赶紧赔笑脸。

 

沉默了一会儿，明诚又说：“其实，都一样的。”

他忽然变得严肃正经一些，明楼听出了另一种意味，忍不住歪过头看他一眼，却对上那双异常温柔而坚定的眸子。

那年，明诚对明台说：“报国不是工作，是信仰。”

也是这样温柔而坚定。

 

女排队员们开始进场，她们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祖国的标志印在她们背上，成为她们战衣的一部分。

最初的梦想一直在路上，生命的火焰不停在燃烧，凝聚了多少智慧和力量，全力迎接新的挑战。（注2）

是梦想，也是信仰。

 

身边一位青年过来搭话：“老先生们也是运动员？”

明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听到了自己同明楼玩笑式的对话，却只听得个大概，断章取义了。

“我们啊，”明诚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们曾是另一种赛场的运动员。”

 

球起球落，明楼盯着比分板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胸腔中有一股即将要喷涌而出的力量，横冲直撞，肋骨生疼。他急切地想要将它发泄出去，却找不到突破口。快了，快了，就等有谁再重重一击，就能打开豁口。

煎熬的等待中，明楼看了眼身旁端坐的明诚，明诚始终盯着场上的赛况，全神贯注，目光如炬。

一传、扣杀。

摔倒。

两颗心悬起来。

无数颗心悬起来。

得分。

夺冠。

中国女排。

 

她们欢呼，她们拥抱，她们喜极而泣，她们身披国旗，那抹鲜艳的灿烂的炽灼的红色，将整个场馆都染成了热烈的背景。

胜利来之不易，困难多少，风雨多少，谁又知道。无数个夜里泪水哽住喉，却不甘留下遗憾，无数次想放弃，又选择拼一场。

此刻，她们为自己鼓掌，仰望着五星红旗在空中飘扬，捍卫着祖国的荣光。（注2）

 

解放前夕，明楼看着刚收到的电报，心绪难安。

曙光就在眼前了，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们一起战斗了多年，终于守得云开。

夏天亮得早，才凌晨五六点的辰光，上海就已进入朦胧中。晨露透着清新的味道，逐渐大白的天边昭示着晴空万里，街巷口早点摊贩的叫卖声越来越大，整座城市苏醒了。

那时，两人站在黎明前仅剩的一丝黑暗里，最后回望属于他们的战场。

 

所有沉默背后的温柔与坚强，所有选择进退血性与真相，所有无愧未来的理想与渴望，所有并肩成长的热血与张狂。

热血难凉，热爱至上。（注3）

 

明楼和明诚在洛杉矶多留了几日，返程那天，恰逢最后一批中国运动员回国。

擦肩而过时，明楼心念一动，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瞧了几眼。明诚安慰地抚过他的背，说：“快了。我们也快回去了。”

是啊，他们的罪名，就要洗清了。

 

1988年，汉城。

回国三年多，这还是他们第二次出国。

 

年初时，他们去了一次卡尔加里。年逾古稀，医师忧心两人的身体，不太同意两人自己出行，曾再三劝过明楼，但明楼总是笑着拒绝。

医师又将目标转向明诚，他知道明楼向来很听明诚的话，而明诚也十分关心明楼的健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明诚亦拒绝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

您自己也到了需要照顾的年纪。医师忍不住腹诽道。

毫无意外，医师最终败下阵来。与两位先生相处了这几年，医师大致摸清了他们的脾气。小明先生看似温和，可他一旦做了决定，也是最执拗的那个。既然他都如此说，医师再没有反驳的立场。

 

卡尔加里比上海要冷不少，他们裹着厚重的棉服，天寒地冻中手脚有些发凉，但心潮澎湃，血液滚烫。

冰面上的身影迅速划过，护目镜与头盔掩盖了她们的表情，让人难以看清任何一个面孔。两人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一抹特殊的颜色，冰刀穿越终点线的一瞬，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土而出。

李琰。

电子显示屏上出现这个名字。

表演赛。尽管只是表演赛。

他们坚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中国人一定能拿到属于自己的奖牌。

而他们的愿望终究成真。

四年后的阿尔贝维尔，中国人在冰雪世界上成功升起了五星红旗。她们的名字燃起了火焰，热烈得似乎要融化那茫茫一片白。

李琰，叶乔波。

明诚在万里外的上海，从卫星电视中看完了全程，他的眼中盛满热泪，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大哥，我替你看到了。现在只是银色，但它终将变成金色，对不对？”

“对。”他的灵魂深处，明楼如是回答。

 

得知他们要再次出国去汉城的消息时，医师很困惑，他问明楼为何偏对这个分外热衷。在他的印象里，明楼是个知识分子，学富五车，谈吐不凡，举止得体，只在同明诚一起时，会闹些小性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稳重端庄的。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他对激烈的竞技运动持有此般热情。

明楼听出他的不解，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想亲自送他们再战征途。”

那是医师第一次见明楼这样开怀甚至放肆的模样，他不懂明楼话里的意思，然而明楼又说：“你太年轻，不懂也正常。”

医师将满三十岁，出生于和平年代。他经历过的最大风浪，也因年岁尚小，记忆不深。

这时，明诚从外面进来，闻言看了明楼一眼。医师以为明诚会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沉默着看明楼，两人视线胶着，于彼此的眼神中了悟一切，只余医师茫然无知。

 

他们曾为祖国战斗一场，迎来了复兴；战斗再一场，迎来了解放；那不算结束，他们愿在天光之下继续战斗，直到国富民强。

这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于征途上再出发，难免会有风和浪，也没有永远不败的梦想。他们愿一次一次捍卫祖国的荣光，一层一层冲破阻挡，直到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注4）

这是他们的战场。

 

光阴短，征途长。（注5）

道路对了，就不怕遥远。（注6）

 

时隔四年，再听到熟悉的旋律，明楼指着远方那个熟悉的面孔，噙着笑意说：“阿诚，你看。他又胜利了。”

一千多个日夜，那个年轻男子的容貌改变不少，岁月将他打磨得更成熟了，而他的眼神与笑脸，却始终和四年前一样。黄皮肤，黑发黑眼，红色的血，赤诚的心。

金牌在他胸前闪耀，国歌奏响，五星红旗升起，有一个名字跨越了漫漫征途，将成功的喜悦连结在一起，又延续下去。

楼云。

明诚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凑过去，挤进了明楼温暖的掌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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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里说明一下，文中的时间点是在女排比赛前，这时中国队一共获得13枚金牌，其中李宁一人包揽三金，所以是11人的名字，女排是第14金，在此之后，还有女子10米跳台周继红获得第15金。那届奥运会，中国代表团共派出225人。

2.此处几段全部化用《国球的荣光》歌词，是2019年布达佩斯世乒赛出征曲。

3.此处几句出自《无双的战场》歌词，是2017年声援国乒的歌曲，词作喵草鞋。

4.此句出自《再出发》歌词，是2017年杜塞尔多夫世乒赛出征曲。

5.“眺望东京，光阴短，征途长。”CCTV5的奥运广告词。

6.“道路对了，就不怕遥远。”国乒训练馆中一条横幅。

以上三首歌曲，全部能在B站看到MV，我会放在下面评论里。所有项目里，我最最最热爱的，是胖球，所以用了这几首歌。我想我没办法说出我有多爱它，就像我也没办法说出我多爱楼诚。

 

中国代表队的所有突破，都是几代人的努力，都是千万人的付出，来之不易。我没能看到那时的盛况，就让明楼和明诚替我去看看吧。

值得铭记的名字太多太多，我无法一一列举，但我永远爱他们。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

风雨何妨定东京。

谨以此篇，致敬所有为国争光的运动员。祝愿他们，无病无虞，一切顺利，再创佳绩。

这篇我想配几张图，都是我珍藏好久的，清一色的五星红旗。

下面两张是北京奥运会时，国乒男单女单颁奖仪式的照片，三面国旗升起。

下面这张图是2019年布达佩斯世乒赛女单颁奖仪式，中国队包揽所有奖牌。因为世乒赛没有铜牌争夺，所以一共是四名队员领奖。

每一次国歌奏响国旗升起，心里的激动都无以言表。我想我热爱体育项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运动员可以让五星红旗在世界面前高高飘扬，让国歌在世界面前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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