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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谭赵】拨雪寻春

抗疫故事,BGM为JMJ《若你也曾见过他们》。

联文交稿~@mimi剑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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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早晨,赵启平才与谭宗明说起这件事。

他悄无声息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没有问过谭宗明,但谭宗明知道。清晨八点,群里发来一份名单。手机刚一响,赵启平就醒了,他这几天一直浅眠。
赵启平一睁眼,谭宗明也跟着醒了,他默默松开一直搂着人的手臂,放他去够柜子上的手机。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谭宗明看着赵启平拿到手机又主动躺回来,双手便不自觉圈住他,去感受那颗沉稳跳动的心脏。
护士长发来一份文件与一条消息,赵启平没仔细读通知,急不可耐地打开名单。
首字母顺序排列,他拇指迅速拨动,直接划到末尾,视线飞快浏览,忽然顿住,三秒后,他歪过头,直直对上谭宗明的双眼。
果然。
谭宗明悬着的心竟在这一刻不再毫无依着点,尘埃落定后,他平静地回视赵启平,末了轻轻一笑。
“去吧。”
赵启平没说话,他往谭宗明怀里拱了拱。
 
文件页面退出来,赵启平再往上翻护士长的通知。也许是时间紧迫,一向体面周到、事无巨细的护士长这次格外言简意赅,除了一句壮词,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huáng shā bǎi zhàn chuān jīn jiǎ ,bú pò lóu lán zhōng bù huán。(这句实在是发不出来,大家自己拼一下吧。)

不在名单上的人纷纷开始询问,仍不肯放弃,没多会儿,屏幕就让相似的对话框挤满了。赵启平不再继续看消息,他将手机锁屏放回柜子上,甚至还能同谭宗明开一句玩笑。
“我们这护士长,没想到还是个文化人。”
谭宗明不吭声,把人拉过来,交换了一次绵长的呼吸,以无声的实际行动回应了这句故作轻松却十分压抑的玩笑。
到最后分开时,两人都气/ /喘/ /吁/ /吁/ /面/ /红/ /耳/ /赤,谭宗明揉了揉赵启平的头发,轻声叮嘱他。
“做好自我防护,一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不必考虑我的作息,我随时开机。实在没空电话,也一定要记得给我发消息,越多越好,什么内容都可以。”
赵启平抵住他的额头,沉默不语。
“小赵医生,加油。”


赵启平是骨科医生,不在一线的位置,医院进入应急状态时他就休假在家。直到除夕当天,上海第一批yuán è医疗队出发,各医院人手本就不足,如今更是捉襟见肘。请/ /战书交了好几份,这次终于得到了批复,小赵医生连同科室的几位青年才俊一起pī jiǎ上阵,支援六院呼吸重症病房。

年夜饭是谭宗明一个人吃的,寡淡无味。他的厨艺也就是能保证自己不饿死的程度,比起赵启平来,差了一大截。

家里倒是存了不少粮,赵启平本来打算过年时将人带回老家,谭宗明便提前准备了许多年货,还有各种五谷杂粮。

那会儿赵启平还曾调侃,说谁家拜年扛几袋米的。谭宗明振振有词,接地气。

米最终没送成,现在却是派上了用场——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临走前,赵启平终于想起来担心家里这个,他一挑眉,问:“等我回来,你不会已经饿死了吧?”

谭宗明薅了一下他软趴趴的头发,替他将棉服的拉链拉好,然后扣住人的后脑勺径直覆上去,当作战士的饯行酒,亦是英雄的回程灯。

“别管我了,你自己在外面要小心。”

只剩一个人,谭宗明随便煮了碗寒碜的青菜面,连个鸡蛋都懒得加,就着春晚潦草结束自己的晚餐。

 

距赵启平出门已有10个小时,距他上一次发来消息已有6个小时。

不在春晚计划表中的那个节目开始,谭宗明坐不住了,他端起桌上的碗筷进了厨房。“哗哗”的水声盖过了电视的声音,谭宗明听不清那抑扬顿挫的朗诵,便能自我暗示,不要去想。

再出来时,电视上已经在表演小品,谭宗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确认自己没有静音,信号满格,电量满格,未欠费,然而消息通知栏仍旧是空的。

他没了看电视的心思,绕着客厅踱步,走走停停,坐立不安。微信置顶框里写写删删,他最终发出去五个字报平安:晚上吃了面。

往常灯火通明喧嚣不已的外滩,此时静得不像话。谭宗明一颗心就像悬在天寒地冻的漆黑中,寻不到方向。手机又连上充电器,生怕电量不足。

 

到凌晨两点,躺尸了一整天的手机终于活过来,谭宗明一个激灵就坐起来,置顶消息那一栏显示了两条未读消息,他点开,是一张图片和一条语音。

“正在吃饭。”

赵启平言语含糊,大口咀嚼的声音很清晰。谭宗明没多想,视频通话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赵启平一眼就看到谭宗明的脸怼在屏幕上。

“这么晚还不睡?”

惦记了一整天的人终于出现,谭宗明悄悄舒了口气,扯一扯唇角,噙着笑意说:“还不困。”

说话间,谭宗明的双眼死盯着屏幕,打量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每一寸都不肯放过。他的额头有很深的勒痕,鼻梁上眼眶下是口罩的印记,拿筷子的那只手微微发白,大抵是汗水泡的。鬓角的碎发湿着,贴在脸侧,大冬天里,鼻尖还有汗珠渗出。

谭宗明蓦地心里一酸,嘴角仍旧挂着一缕笑,眼睛却有些想哭。

 

赵启平不再搭话,专心吃着早已冷掉的盒饭。

“就吃这个?”

兵荒马乱之际,有得吃已经不错了,谭宗明哪能不清楚状况,只是,让他qīn眼见着自己的爱人大半夜吃冷饭,他又怎能不心疼。

“嗯……护士长专门给我留的,”赵启平特意夹了一块肉递给他看,“一大块肉,估计是看我长得帅。”

谭宗明忍俊不禁:“原来小赵医生是靠脸吃饭啊。”

“那可不,”赵启平有些得意,“靠手艺吃得着,靠脸吃得好。”

一份盒饭很快见底,谭宗明见他将垃圾收拾好扔掉,正想说话,那边就听到护士在大声叫人。

“赵医生!”

赵启平应了一声,又转头对谭宗明说:“你快睡,我先挂了。”

说着,他就开始给自己做防护。

“待会儿挂,我看你弄好。”

赵启平没拒绝,戴好口罩、护目镜,又套好防护服,最后无声地看了一眼镜头。

口罩微微动了一下,谭宗明一笑,撅起嘴隔空回应他。

 

再接到赵启平的电话时,又过了12个小时。

谭宗明正吃完午饭,放在手边的手机疯狂震动,他立刻接听。

连轴转了快三十个小时,赵启平早累得四肢乏力,几乎是爬回休息室。他刚回复完母qīn的电话,母qīn听出他的困倦,只匆匆叮嘱几句便挂断。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就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在通话记录里划拉一下,睁眼确认后点了拨通。

忙音只响了一声,谭宗明的嗓音就顺着电流传到赵启平耳朵里。

“忙完了?”

赵启平躺在休息室唯一的木板上,觉得散架的身体就像被车轮碾过一样,比他手术连台或是与某人疯闹一整晚不知要累上几百倍。听到谭宗明问话,赵启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回答。

“一直没休息?”

谭宗明敏锐地听出他的不对劲,知道他是实在没有力气答话。能将一直都活力满满的人累成这样,该是多辛苦,谭宗明不忍心再想。

“没呢……人手不够,刚轮班。我睡几个小时,待会儿有人来叫我。”赵启平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眼角渗出泪来。

“那……”

谭宗明想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话还没说完,赵启平那边传来突兀又响亮的座机铃声,将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这间休息室原本是谁的办公室,临时搭了张木板供轮班医生休息。赵启平迟钝的大脑转过一圈,想起那位医生是负责物资采购,此时来了消息,兴许是要紧事,耽误不得,便强撑着起来去接电话。

手机还握在他手里,本想挂断,却不知怎么按到了免提,而赵启平并没有发现——睡眠不足的小赵医生有些傻乎乎的可爱。谭宗明自然也不忙着挂断,听着赵启平拿起听筒“喂”了一声,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谭宗明又听赵启平说:“是……是的,现在很缺……我们接收物资是有标准的,不符合国家标准的不能用……我不是负责采购的医生……这样,我给您一个微信,您直接和负责的医生联络……”

赵启平报出一串号码,那边似乎在记录,过后又重复一遍,谭宗明听到赵启平应了声“对,没错”。

看样子通话就要结束,谭宗明刚想开口,忽然,赵启平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同于刚才的倦怠与沙哑,隔着电话听筒,谭宗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们誓死守卫祖国人民。”

一瞬间,谭宗明的心开始猛烈跳动,几乎要飞出胸腔,飞越风雪围城,飞到那个人仰马翻却又始终充满希望的小小房间中,飞进赵启平的眼里、心里。

那是祖国人民的小赵医生,也是他谭宗明的小赵医生。

 

嘈杂都被隔绝在了门外,门内是一个人的呼吸,一颗跳动的心。

挂了电话,赵启平后知后觉才发现手机上与谭宗明还通着话,他将手机拿起来,凑到耳边对谭宗明说:“抱歉,我……”

“赵启平。”

免提忘了取消,这一声太过洪亮,着实让赵启平一惊。

刚认识时,谭宗明总是正经八百地叫“赵医生”,后来熟一些了,就开始“启平”、“平平”地喊,腻歪时,“宝贝儿”也是信手拈来,“赵医生”“小赵医生”这样的,倒成了调侃时的称呼。

这么郑重地连名带姓叫他,在赵启平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过,他下意识地严肃起来,轻声回答:“怎么了?”

“You are my history。”

赵启平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谭宗明低声笑了,笑声通过扩音放大。

“快去睡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谭宗明拉开紧闭的门,冷风瞬间灌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他走到阳台上,俯身看着脚下空旷无人的城市,天地间都是一片死寂,好像漫长的冬天不会结束了。然而,他却没有一丝迷茫与彷徨,因为他坚信,待春回大地,必将万物复苏。

 

很久很久以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难得休假,赵启平坐在懒人沙发上看书,谭宗明在一旁办公,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倒像是不知名的乐曲,书页划过空气,与之相映成趣。

手中那本莎翁早已翻过好几遍,赵启平漫不经心地飞速浏览,忽然,视线在其中一页顿住。

某一段被他遗忘在那个漫长凛冬里的记忆片段重新浮现,赵启平又回想起那年的第一缕春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动人。

他扔下书,几步跳到谭宗明身后,扑到他背上去。

谭宗明让他撞得重心不稳,赶紧伸手扶住桌子,另一只手牵过赵启平的手臂把人拉到怀里来,然后无奈地看了口气:“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The same to you。”

没等谭宗明明白过来,赵启平就攀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凑上去啃。

 

书房门被猛然推开,随之而来是卧室的撞门声,惨遭主人遗忘的书房门慢半拍地自动合上,卷起一阵轻风,吹过地上的书册。

书角掀起,抖动几下,又恢复平静。

摊开的那一页,有一行十分不起眼的小字,午后的阳光撒在上面,镶上了金灿灿的边,宛如一堆蒙尘的石头里,那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There is a history in all men's lives。(注1)

 

——You are my history。

——The same to you。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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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莎士比亚名句,“所有人的生活里都有一部史书。”

如果说世界是个巨大的历史博物馆,那么每个人以自己生命写就的历史在其中都占据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不管这历史是惊心动魄还是平淡如水,都不可替代。

这句话,送给所有人。

 

这篇故事,融入了我的真实经历。我想占用一点时间,讲述给您听。

我家就在武汉旁边,一百多公里,确诊率和病亡率都格外高。当时物资根本分配不到我们这边来,医务人员都轻装上阵,甚至口罩都没有,那种绝望很让人窒息。1月25日,朋友给我一个供货商渠道,因为我自己不知道物资标准,就给协和的胡医生打电话,他说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先睡一个小时清醒后再和对方联系。他的声音特别疲惫,几乎哑了,快要挂断时我说了一句“加油,xx人民与你们同在。”他说:“我们誓死守卫xx人民。”加微信后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他,过了很久他回我一句语音:“感谢你的热心,我们xx卫生健康系统全体职工将誓死守护我们的家园,谢谢你。”

眼泪瞬间憋不住。

这一年冬天,有无数人用生命守护了我们的家园,我或许不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但至少,我一定不会忘记,胡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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