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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庄季】终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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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漫长,其实能有多漫长。难熬的从来不是故事,而是陷在故事里走不出来的人。

  庄恕的语调一直平缓无波,但季白却听得心惊胆颤。一瞬间,他又想起那天,他说他习惯了被误解,而庄恕说,但这是不可以的。那时,庄恕心里又在想什么?

  故事听到最后,庄恕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替我母亲重查真相,也想找回我的妹妹,然而……”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

  说,我没有办法还我母亲公道,说,我找到了妹妹,但我没有脸和她相认。

  随便一句,都太过窝囊,太过痛苦。

  林欢是不该承受那些阴暗和屈辱的,她就该遗忘一切,和自己以为的亲生父母幸福快乐地生活。季白知道庄恕一定是这样的想法,否则几年前他得知妹妹下落时,就会不管不顾认回她。

  可是庄恕呢?他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些的时候,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小斌”这个名字,连同庄恕的过往人生一同被他抛弃掉,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身份,但这永远也无法改变那些年的岁月曾存在过的事实,就像林欢能够一直做林欢,可她是南南这件事,永远客观真实。

  记得初识那晚,庄恕说,“恕罪”的“恕”。

  那时,季白以为他不过是挑了个最简单易懂的词,可如今,季白仿佛能明白,“恕罪”一词中,也确实隐藏了他难以言表的悔恨。

  季白的心忽然就不可控制地刺痛一下。他那天说,没有谁能与另一个人感同身受,但他此刻却觉得,他能理解庄恕的不甘与怅恨了,因为,那也是曾在他自己心头盘桓许久的阴霾。

  “哎,你讲了个故事,换我给你讲一个吧,”季白径自端起玻璃杯碰了碰庄恕的,也不等他回应,自己仰头灌下一口,“我的故事可就简短多了。听不听?”

  心里倒出去一个故事,用另一个故事来填补好像也不错,于是庄恕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今天跟林欢在一起那个女孩儿,她是年初才进的乐团。”季白回想着在艺术中心门口的展示海报上看到的介绍,“她一直梦想在这个乐团当一名首席小提琴手,现在她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似是喟叹,但庄恕能清晰地听出季白话音里的欣慰,庄恕不由得借着客厅透过来的光打量着他。

  “你肯定想问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季白自问自答,“她的父亲,跟我是……大概算是朋友吧,忘年交那种。”

  微妙的停顿被季白迅速揭过,他没给庄恕多余的思索时间,继续往下说:“我曾经在他父亲的办公桌上见到过他们的全家福,只多留意了几眼,就被那老头儿拉着念叨半天自己闺女有多优秀,在哪个音乐学院读书,成绩怎么好,打算去外国深造,回来想当首席小提琴家……这话我听了不下二十遍,耳朵都起茧了。”

  季白发出一个十分不屑的嗤笑声,笑毕还嫌弃似的摆摆手,咂巴咂巴嘴,又喝了一口酒,才续上话头:“一个英盲,还非说自己最爱听的是《Amazing Grace》,念了三遍也念不明白这俩词儿。我问你听得懂么,想救赎谁啊,老头儿就薅我的板寸,说那是他闺女最爱的歌。真是,三句话离不得闺女。但后来,老头儿因……一场血淋淋的残酷意外突然没了,我再想听都没得听。”

  说到这里,季白停了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像是自嘲一样:“你说我是不是自己找虐,闲得慌。”

  他低声喃喃着,似乎在问庄恕,但庄恕没法回答。

  季白的手下意识在裤兜处摸了摸,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生生顿住。庄恕瞥了一眼,淡淡一扯嘴角,说:“想抽就抽吧。”

  他不喜欢烟味,这大概是季白自己观察出来的,所以那次之后,季白从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

  这个男人,有着温柔到极致的贴心。

  也许是太过压抑,季白实在不想继续忍耐,他迫切需要将胸腔里奔腾的东西释放出来。犹豫了半晌,他最终摸出一根烟点燃,就着夜风一口一口抽,毫无形状的烟圈散在空气里,亲吻着庄恕的唇畔鼻尖与侧脸,逐渐飘散开。

  “今天在乐团见到小姑娘,听她演奏那首《Amazing Grace》,才发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真如她父亲所言,非常优秀,不再像在她父亲葬礼上我望见的那样,抱着母亲哭哭啼啼,也不像老头儿说的,被只虫子吓到哇哇直叫。她变得坚强了,就算听到有人偷拍跟踪,也能面不改色。可我忽然觉得,其实我挺不愿意她变坚强的。软弱是小姑娘的权利,不是么。”

  软弱是所有人的权利,然而他们都不得不在生活的磨砺中变得坚不可摧,因为必须坚强,才足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和他,都是如此。

  庄恕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侧脸隐藏在朦胧的光影里,半明半暗看不真切,但庄恕莫名就捕捉到了他双眸中的那一丝悲伤与怅惘。

  可是季白口中的小姑娘啊,其实也并没有比他小几岁。

  苦难让她成长,那么又是什么,在庄恕不曾参与过的过去,教会了季白坚强呢?

  我也挺不愿意你变坚强的,庄恕想。

  “有时候我挺恨那些害死老头儿的人,他们毁了一个家庭,毁了一个女孩儿灿烂的人生,她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这样的痛苦中。我恨不得……”季白说不下去,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努力将某些话连同辛辣的液体一同咽下去,“所以南南——你不介意我这么叫她吧——她虽然生了重病被人贩子扔在山区,可她能忘掉一切,还遇到真心爱她的养父母,也是幸运的。”

  季白的恨意毫不掩饰,庄恕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不过他很能理解季白的心情。他自己也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被心中的仇恨填满、支配,然后彻底沉沦在黑暗里。

  “但我转念一想吧,小姑娘现在活得那么快乐,我发现她根本没有被阴影覆盖,她一直在阳光下。挺好,真挺好。”季白仰头望着夏夜的天空,都市的夜幕缺少了繁星点缀,却从不缺少光亮,“我以前总觉得她不幸,可你知道今晚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想啊,她同样也是幸运的。”

  庄恕听出他话里有话:“你是想告诉我,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希望帮我走出来。”

  季白先是无谓地笑了声,看不出感情。

  等嘴角的笑意散在了夜风里,他才继续说:“心灵鸡汤这东西,挺没用的。没经历过别人的痛苦,根本就没立场劝别人善良。况且,劝解要是能行,这世上也没那么多苦闷的事儿。能帮自己从过去走出来的,只有自己。”

  庄恕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太过偏执,已经被仇恨吞噬了?”

  闻言,季白又淡淡勾起一个笑,轻轻摇头,也不知是否定还是并不想作答。

  沉默片刻,季白忽然问:“如果有一天,你的仇人躺在手术台上送至你面前,你会救他们吗?”

  这个假设那样残酷,又那样真实,庄恕知道,只要自己作为医生一天,季白所说的可能就真实存在。他身上白大褂赋予他的使命,就是挽救每一条生命,然而让他去救自己的仇人,他自认并没有那么高尚。

  医生首先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庄恕亦不能免俗。二十多年的折磨与神圣的信仰撕扯着他,恨不能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一半是白衣的白,一半是黑夜的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庄恕想,他应该会遵从本心。而他的本心,他觉得一定是自私的。

  “不会。”庄恕说。

  平静,坚定。

  季白没说话,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在吃净的黄瓜盘中。

  你会的。因为你太善良了。

  季白想起遇见庄恕那晚。他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想着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晚上也不着急逃跑,愣是被迫与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危险分子同床共枕了一夜,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竟还想着看自己伤口感染没有,发没发烧。

  所以啊,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仇恨吞噬呢。他只是希望……希望庄恕也能过得快乐一点,这样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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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庄在看妹妹,季三儿也在看妹妹。说一句不应景的词,那大概就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庄庄:好了,我对你已经没有秘密了,你呢?(疯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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