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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蔺靖】人约黄昏后(上)

1.本文藏有小惊喜,可能需要耐心看下去,别说我没预警哦。七夕到了,蔺靖说他们不想落后谭赵一步。

2.错误、OOC全是我的。

不知道什么情况,无数次都发不出来,只能改得面目全非,分两篇发。

此篇感谢灯灯 @孤灯 提供的关键词:远征,思念,月下重逢,发冠。

联文交稿~ @mimi剑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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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元夕难得是个好天气。

前几日洋洋洒洒的大雪就停了,初霁后的阳光静静铺满未消的残白,冬阳的怀抱逐渐温暖了天寒地冻,屋檐上的雪水汇成一小股,坠在地面,敲出不成曲调的旋律。

回廊尽头那间屋子传出低沉的咳嗽,继而又有人轻语,似是在劝说什么。滴答的水珠轻响,盖过了周遭大部分动静,然而蔺晨耳力好,屋里发生的一切都没能被他放过。

蔺晨颇为不耐地甩甩袖子,扬声道:“黎纲,药煎好没?”

宅子一角立时有人应声:“哎!来了来了。”

黎纲苦大仇深地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饶是他接连闻了这么多天,仍旧不能习惯这个味道。

白色身影从庭院里轻跃几下停到廊中,恰好堵住了黎纲的去路。

“给我吧,你们都治不住他。”

蔺晨端起托盘上的瓷碗,推开门,阔步进了一室暖意的房间。

梅长苏断断续续病了许久,除夕夜惨案后,竟至缠绵病榻,连起身都困难。

正当黎纲等人一筹莫展之际,蔺晨却于此时来了金陵。

按他的说法,是不相信这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真能听话好好保重,只得亲自过来瞧一瞧才算放心。

他说这话时正在替梅长苏诊脉,面上自然就带了些“果然如此”的恨铁不成钢。

对他这套说辞,梅长苏却只是一笑了之,不置一词,眼皮垂下来,掩饰了那双洞悉所有的眸子。

 

当初梅长苏决定来金陵辅佐靖王上位时,曾同蔺晨促膝长谈。

金陵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蔺晨知道劝不动、劝不得,执念早已生根发芽,又岂是只言片语就能改变呢。

蔺晨也不愿劝。

谈至夜半时分,蔺晨忽而说,诶,我跟你一起去金陵吧。

梅长苏默然片刻,回道,若是想去帮我,就不必了,那是我一个人的宿命,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那时蔺晨漫不经心,说我才不是想帮你呢。

话题就止在这里。

两人于琅琊山分别,一个远走江湖,一个奔赴庙堂,天高地远。

然而没过多久,蔺晨还是出现在了金陵。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将他从恣意快活的惬意里拎出来,然后放进这个四方城之中。

蔺晨又想起他当初没能说出口的阻止之言,当局者迷,他道梅长苏有执念,而他自己,或是那个人,又何尝不是。

 

火盆烧得旺盛,梅长苏裹着厚裘看书。他早前就听到蔺晨高声询问着他的药,此时听到开门声,鼻息处就飘过似有若无的苦涩味道。

“放在……”梅长苏抬头,来人却不是黎纲,他一句话堵在嘴边,再也没法说出口。

蔺晨将碗狠狠扣在书案上,力道之大,震得一旁火盆中的炭石都仿佛抖了几抖,然而药汁却一滴未洒,这让梅长苏颇为遗憾。

“赶紧喝,别想拖延。”

不得不说,蔺晨还是很懂梅长苏的。他这药苦得人舌根发麻,尽管梅长苏在药罐子里泡了十多年,也还是被这味道吓得退避三舍。

 

药是躲不过了,梅长苏暗自苦笑,百般不情愿地端过碗,屏着气一饮而尽。蔺晨在一旁看戏似地盯着他,眉目间幸灾乐祸的意味简直藏都藏不住。

黎纲来收走药碗,又替两人新添茶水,退下了。

蔺晨无所事事,四下观望几眼,问:“飞流呢?我昨日来金陵,怎么不见他迎我。”

房顶上某一处有几片瓦响动,蔺晨眼珠子一转:“飞流,我带你去逛灯会、吃东西好不好?”

一个小脑袋从屋檐边探出来,飞流面露喜悦,但在看到蔺晨那不正经的笑脸时就顿时兴致。

“不好。”

“嘿!你这小子,给我回来!”

蔺晨正要去追,飞流脚尖一点,在屋檐上几跃就不见踪影,哪里还追得到,他只得气呼呼坐回原处,抢过梅长苏手里的壶给自己斟一杯茶。

“年节过后,将有一场硬仗要打,届时,朝堂局面会更复杂。”

梅长苏也不恼他,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眼神扫过他的面容。蔺晨真正的感情总是隐藏得很深,他善于用插科打诨来粉饰太平,就如此时,他同飞流玩闹,但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玩闹。就如,他说为了梅长苏来金陵,但心里,并不是真的只为他而来。

这话还余一截弦外之音,是故意讲给蔺晨听,他也知道蔺晨想听。梅长苏说得隐晦,然而蔺晨心之所系,又怎么听不明白。

蔺晨神色如常,好似并未听到那句话,只专心喝着茶,那模样甚至让梅长苏以为黎纲是从哪儿搜罗来了天下珍品,竟引得挑剔的人如此着迷。梅长苏见他这样,心中暗叹,言尽于此,亦不再多说。

“恰好今日上元节,我如今病着,大概是不能陪你了,你不如去金陵城逛一逛,也不枉来这一遭。”

 

大雪仿佛将尘嚣味都埋到了地底,雪后初晴的傍晚,连空气都余有早晨的清新。华灯初上,满满一条街都是各色的彩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有说有笑,圆月渐渐露了脸,月华如练,同地上的欢愉遥相呼应。

蔺晨一个人且走且停,在街上饶了几圈,满城喧嚣,繁华非常,却始终了无意趣。百无聊赖之际,他看到桥边一棵树,灯火辉煌,只那里掩映在半明半暗中,皎月挂在树枝上,斑驳的叶间漏过来几缕光,蔺晨望过去,只依稀瞧见一个挺拔的轮廓。

心中忽然涌上一丝期盼,蔺晨迈步往桥边去,腿却似灌了铅,一行一动都艰难。

近了。

蔺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努力平缓着急促的呼吸,嘴角一勾,又挂上平时那副散漫的笑。

 

因除夕一案,皇帝震怒,宫中晚宴也没心思办,萧景琰倒乐得轻松,不必参与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情,他按礼一一拜会过长辈,出了宫就径直回府。

靖王府向来冷清,家眷无几,他心里挂记着前些日子领的差事,办得不错,但梁帝对他向来不喜,嘴上自然没什么好话。又念及列战英曾来报,说梅长苏病了,萧景琰愈发烦闷不已,顺着密道就来了苏宅。

对于他的突然到访,梅长苏很是意外,他看了眼刚退下的侍从,哑然失笑。

“殿下倒是来得巧。”

萧景琰不解:“先生何意?”

梅长苏摇摇头:“无甚,不过是一位朋友,刚刚才走。”

纵是谋士,但萧景琰一贯尊重他的私事,听他如此说,只当是某个与之有私交的人,因此并不细问。

缠绵病榻多日,尽管有蔺晨替他诊治,梅长苏脸色仍是苍白,眉宇间也甚为疲惫。萧景琰此番而来是为探病,旁的一概不提,然而梅长苏执子下棋,又怎么不知棋局的翻涌变化。

“殿下为何事忧心?”

萧景琰今日进宫面圣,在御书房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这是梅长苏此前得到的消息。

听他这么问,萧景琰迟疑,并不愿拿糟心事打扰他静养,况且,这远非一蹴而就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梅长苏一眼看穿了他的犹豫,知晓他大概是受了斥责故而烦闷,并不算难以逾越的困境,因此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今日上元佳节,殿下大可去金陵城逛一逛,金陵的灯会很是不错。”

“先生曾见过金陵的灯会?”萧景琰诧异,梅长苏应该从未来过金陵,又何以得见金陵的灯会。

话一出口,梅长苏一愣,他仓皇间敛了神色,解释一句:“听闻旁人提起,心中藏之。”

萧景琰不说话了。

金陵的灯会,梅长苏或许不知,而他倒是见过的。

那时年幼,他曾与林殊在宫宴结束后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一睹民间的灯会。

然而幼时的记忆毕竟太过久远了,故事已去,故人作古,他再想起,便只余苦涩。

只那一年……

萧景琰及时收住发散的思绪,他朝梅长苏一笑,说:“的确不错。待先生身体康复,以后自有机会亲眼瞧一瞧。”

“既如此,那想必殿下见了,也能心情愉悦。”

“借先生吉言。”萧景琰淡淡点头致意,起身告辞。

梅长苏目送他隐入密道,待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脸上得体的笑容顿时倾塌。往事袭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他瞧了眼慢慢升起来的月亮,久久不语。

 

领兵在外那么多年,年节早成了奢望,萧景琰已有许久未曾尝过欢庆的滋味了。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走,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熟悉的桥头。

那棵柳树是从小就有的,记得刚记事不久,他与林殊常带着霓凰在河边玩,玩着玩着就比起爬树,看谁能爬得高,摘了柳叶来送给霓凰。后来,逐渐长大,爬树这样的事就不再做,三人的消遣便成了武艺切磋。霓凰年岁小一些,又是不服输的性格,两人总要换着法子偷偷让小姑娘赢几招,却被某人无情拆穿。

哦,就是那个讨厌的人。萧景琰开府建牙那年,林家来了位江湖人,据说是林帅的故交,然而他在金陵留了几日边走,萧景琰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可他那个儿子,着实是个讨厌鬼。行为轻佻不说,还总爱作弄别人。

他同林殊推演沙盘,那人就在一旁捣乱,拿剑弄坏了刚布局好的一切。他同林殊畅聊兵法,那人就非要插嘴打断,还发表一通歪理,气得人恨不能堵住他的嘴扔到护城河里去。可每每萧景琰气急败坏怒吼,你闭嘴,那人就老不正经,眉峰一挑,反问道,你想怎么让我闭嘴?

萧景琰的心砰砰乱跳,响声如雷,脸却涨得通红,连眼角都让这抹艳丽沾染,一圈浅浅的颜色围着水雾,在尾处收拢,似乎也将人的心束住。他的胸膛不停起伏,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个字,眼睛却是更红了。萧景琰自认算不得脾气好,但即使是年少轻狂之时,除了原则之外得事,他也常是谦和有礼,甚少会怒不可遏,能让他气到说不出话,那人应该是头一个。

那人叫什么,哦,蔺晨。

在柳树下站定时,萧景琰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

此时正值冬末,柳梢只剩残枝,看模样却比从前粗壮不少,它静静收在桥头,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战士,伤痕累累,却仍旧屹立着不肯倒下。

有多久没来了呢,萧景琰盘算着日子。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整十二年了。

从他赴往东海那天起。

 

多年阔别,金陵灯会的繁华更甚从前,萧景琰惊叹着几乎照彻黑夜的花灯,独自守着桥头这一团漆黑。地上错落的残雪,天上洁白的月光,除此之外,再无亮色。

萧景琰静静站了一会儿,在这满载记忆的柳树下,他终于敢回想起那些无从触及的往事。

往事漫漫,然而回忆起来却倏尔一瞬。百般情绪一一划过心头,脑海里的画面又绕回到那十二年的伊始。

他抬头定定地望着一枝光秃秃的树杈,心里又念起那个名字。

 

“景琰?”

打破沉思的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景琰?”

蔺晨到时,萧景琰已在此处站了许久。

本该是宫中团聚的日子,然而赤焰一案血洗朝野,风波久久不能平息,偏偏在此时,萧景琰触了梁帝的霉头,被发配到东海练兵,即日出发。

接到消息时,萧景琰只觉好笑,仿佛听到什么再滑稽不过的笑话。宫宴没必要参加了,梁帝“特许”,赐他回府整顿——竟像是天大的恩赐。萧景琰乐于接受,却并不是感恩戴德,而是他并不稀罕,不稀罕出席那个令人反感的宴会。

与他几乎前后脚得到通知的是蔺晨,他当即遣人送来书信,约萧景琰今夜桥头一叙。蔺晨是前日到的金陵,亦是为了赤焰案,他快马加鞭,却仍旧没能赶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又迟了一步。上一次,这一次。

见萧景琰这模样,蔺晨便知道他是没有去宫宴,脑中转过几圈,就明白了个中缘由。他看着萧景琰呆呆地回头,本想说出口的一句调侃顿时就被咽回去。

那双圆圆的小鹿似的眼睛微微有些肿了,眼眶红了一圈,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清澈的眸子中全无往常的坚毅有神,只余满满的脆弱和迷茫。

萧景琰哭过。

就在这棵树下,在这片无人留意的阴影里,他哭过。

蔺晨整颗心立时被人揪住,而揪他心脏的那个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底燃起了一丝光芒,他将这颗火种存放在了蔺晨这里,以期它能够燎原、灼灼燃烧。

“蔺晨……”

浓浓的鼻音,嗓子沙哑。

懊恼不已的蔺晨来不及后悔不该约在这个地方,他本打算领人好好赏玩灯会,却不知恰好触及其伤心事。那一套准备好的说辞此刻全被打乱,蔺晨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哑口无言。他迎上去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萧景琰飞快地攥住他的手臂,就像于茫茫海浪中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

柳枝头挂着一轮月亮,团团圆圆的模样放在当下,分外刺眼。

蔺晨借着月光看了眼萧景琰,又观察四周,腕子一转握住他的手,说:“跟我来。”

 

也不知蔺晨从哪儿寻到的这处酒楼,傍水而建,风景甚佳。临江的房间里,放着蔺晨的随身衣物,看得出来他这几日就住在这里。

蔺晨引萧景琰坐下,自己点了灯,也坐到他面前去。

“想喝酒吗?”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萧景琰就像是个失了魂魄的傀儡,被蔺晨牵着手,直到火光映在他脸上,眼前明亮起来,他才如梦初醒,点点头,仍旧不吭声。

即便是酒楼最好的酒,论起口感来恐怕也比不上宫里的佳酿、琅琊阁的珍藏,然而此时他们谁也没有挑剔。一向吹毛求疵的蔺晨自己拎了一坛,仰头就喝,全然不顾坛口漏出来的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酒么,把酒赋诗是情趣,借酒浇愁,那便只需将愁都淹死烧死。

 

萧景琰学着他的样子,豪饮一口,却在急促吞饮酒时呛到,胸腔里迸发出一连串咳嗽。蔺晨赶忙过去拍拍他的背,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再看一眼,那泛红的眼角此时更像是淌血,艳得让人心惊。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这一句话仿佛点中萧景琰脑中的某一处关窍,他苦涩地摇摇头,陷入难以自拔的痛苦中。

“没人和我抢了……”

他和林殊在一起时,常为了一件兵器、一册兵书争得面红耳赤,有时遇到好吃的点心,也非要从对方手里夺来才算有趣。母妃与林帅都曾无奈,说并不缺这点东西,为何偏要争来夺去。

蔺晨自知失言,不免暗骂自己,关心则乱,竟失了往日的镇静。他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帕子,替萧景琰拭去下颌的酒水,漫不经心地说:“你看,你总也抢不赢我,我要是和你抢,岂不是欺负你?这种欺负人的事,我蔺晨可做不来。”

“不过,”蔺晨又补充道,“你如果很想我欺负你,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话太不正经,而萧景琰的正经又是刻进骨血里,一时间,羞涩涌上来,难过似乎真被他放到一边去。脑中空出一部分来,理智趁机将冲动的情绪全部压下去,他眼角的红也褪去一些。

 

“蔺晨,祁王兄没了,小殊也没了。而我,竟什么都做不了。”

太过苍凉,太过悲怆,太过无奈,太过愤恨。

百感交集,到最后,萧景琰说这话时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任何事,只是,他颤抖的嗓音,终究出卖了他。

“没事,景琰。你还有我,不怕的。”

蔺晨悄悄凑近,展开手臂环住他的肩头,轻轻在那宽阔却瘦削的脊背上拍了拍。

手掌感觉到颤//抖,蔺晨心中激愤难耐心痛不已,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抖动,还是萧景琰整个身躯不能平静。亦或,二者皆有。

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不到二十岁。他曾意气风发,有疼爱他的兄长、至交好友,有完完整整的一个家。

然而一切都变了。他的兄长与好友,成了逆臣贼子,他的父亲,不喜他,排斥他,甚至要亲手将他赶到千里之外去。蔺晨不愿去想他曾经肩负着什么,可他明白,从此之后,萧景琰的肩上,压着沉甸甸的七万人命,那是一生都挣不开的枷锁,即使昭雪,亦只能告慰,无法解脱。

 

一滴水珠砸在地面,蔺晨偏过头去看,萧景琰却背对着他转过去。他连哭泣都是静默的,悄无声息,痛极不言,他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亦没有力气阻止眼泪,只能任由泪珠滚落。

蔺晨温柔而又强硬地掰过他的脸,一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面颊。滚烫的眼泪灼得蔺晨指尖的皮肤发烫,几乎要烧出一个洞,他忽然想到琅琊阁那间密室里躺着的人,生死未卜,血肉模糊,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此般煎熬。

泪眼朦胧中,萧景琰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赧,他一挥手,扫出一阵风,油灯便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蔺晨得以短暂喘息,他差一点就要说出那个秘密,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萧景琰的表情。

蔺晨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喝吗?”

“喝。”

 

论酒量,萧景琰自然比不过蔺晨,桌边歪歪斜斜四五个酒坛,两坛是萧景琰解决的,剩下都入了蔺晨的肚子。

月亮慢慢攀高了,在窗边投下一片皎洁。

萧景琰早已入醉,而蔺晨却仍旧清醒,只双眸中有一丝微醺。

脑中堆积的东西此时没了理智的控制,便一发不可收拾,萧景琰努力半睁着双眼,断断续续重复着不成句的字词。

“没有了……都没有了……对不起……蔺晨……不要离开……”

哭腔渐渐明显,蔺晨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藏了多大压力,竟将自己压迫至如此境地,连烂醉如泥,都只能记得痛苦。心尖处最脆弱的一块终于被面前这个人捏碎,蔺晨痛得说不出话来。他默默看着萧景琰发泄似地喝完这坛酒,然后终于歪倒在桌上。

蔺晨看了眼时辰,顺手夺走了萧景琰手中空掉的酒坛。

醉鬼各有各的姿态,萧景琰应该是蔺晨见过醉得最乖的人。他将人抱到榻上,褪了鞋袜与外衫,想了想,又脱掉几件,只余里衣。

手脚不再受束缚,萧景琰的神色果然舒展一些,蔺晨拖过被子替人盖好,转身出了门。

待蔺晨打了温水再进门时,萧景琰还是刚才的睡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蔺晨浸湿帕子,给人净面、擦手,连带脖子泛过汗意的地方也一一拭遍。

向来都是旁人伺候自己,此时蔺晨照顾起人来,竟意外地耐心细致。

 

酒气散去一些,温热的帕子覆在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清爽,萧景琰略微恢复些神智,隐约辨认出在眼前晃的人影是蔺晨。

“……蔺晨?”

“嗯,是我。”

蔺晨转身,衣角却让人扯住,他一低头,发觉萧景琰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就像一眨眼,自己就会消失。

心忽然就塌陷一块,蔺晨将帕子抛到水盆中,自己脱了鞋躺过去,与他并肩躺好。

“蔺晨,我决定了。”

黑暗中,萧景琰说。

“嗯。”

蔺晨没有问他决定了什么,亦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做。

“你不问我吗?”

“我相信你。”

这是蔺晨的回答。

“蔺晨。”

“嗯?”

萧景琰不再说话。蔺晨等了半晌,蓦地转身,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中。

“景琰,你尽管去做。等你做完该做的事,我一直在这里。”

 

这一刻,萧景琰心里酸得不像话,他无法同蔺晨讲他做这个决定究竟有多艰难,亦无法讲此行凶险几分。可是他必须这么做,否则,昼夜难安,神魂不宁。

但蔺晨,蔺晨是江湖人,他就该归身江湖,不该卷入这个漩涡,沉沦甚至万劫不复。

“蔺晨。”对不起。

蔺晨不应声,双臂收拢,将人抱得更紧。萧景琰的犹豫和迟疑蔺晨全看在眼里,他越是为难,蔺晨就越是难过。他明白,萧景琰将要走的路,是布满荆棘的不归路,想要将盖棺定论的东西重新翻出来,也许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然而他于情于理都无法阻止,他不能让萧景琰的余生活在愧疚与悔恨中。

腰上攀过来一双手臂,萧景琰回抱住蔺晨,与他抵额相触,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还带着浓浓的酒味,蔺晨觉得腰间那双手就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几乎要燃起来。静谧中是猛烈的心跳声,蔺晨的,萧景琰的,交织在一起。薄薄一层里衣将体温清晰地传递过来,蔺晨隔着外衫亦能察觉到萧景琰酒后滚烫的身体。他的手掌动了动,悄悄扣紧萧景琰的腰。

两人都不说话,呼吸却愈发急促起来。

不行。蔺晨告诉自己。他明日即将领军开拔,所以,不行。

仓皇间,蔺晨翻身下床,克制着体内的燥热。

“睡吧,我去打水洗脸。明早,我送你。”

我送你,然后,等你走完这条路,大愿得成时,我还在原地等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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